纽约,32件你不知道的事
1.纽约是一座充满未知的城市。在这座城市里,有安然睡在车底的猫咪,有两只爬在圣派翠克教堂顶端的石犰狳(qiú yú),还有在帝国大厦楼顶爬来爬去的无数蚂蚁。那些蚂蚁可能是被风或小鸟带上楼顶的,不过也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同样也没有纽约人知道那个乘着出租车去鲍厄里(纽约的一条街,以低级旅馆、廉价酒吧众多著称)的乞丐;或者那个穿戴整齐,却从第六大道的垃圾桶里捡垃圾的男人;或者WestSeventies的那个自称“我乃千里眼,顺风耳,还能通灵”的灵媒。
2.纽约充满着怪人怪事。纽约人每分钟眨眼28次,但是当他们紧张的时候会眨眼40次。大多数在洋基体育场看球吃爆米花的人,会在传球前短暂地停止嘴里的运动。在梅西百货的电梯里嚼泡泡糖的人,会在出电梯时短暂地停止嘴里的咀嚼——为了集中精力踏出出电梯的最后一步。硬币,回形针,圆珠笔,还有小女孩的包包——这些都是布朗克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在清理海狮的水池时找到的。
3.公园大道(纽约市的豪华大街)的看门人的脑袋里有三颗子弹的碎片——那是一战时留下的。几个吉普赛女孩,在接受了电视文化和书本文化之后离家出走了,因为她们不想长大后靠给别人算命过活。每个月都有几百磅的头发被运往第五大道545号的Louis Feder。在那里,德国女人的头发被制成了金发假发,意大利女人的头发被制成了深色假发,但是却没有美国女人的头发做成的假发。Feder先生说,那是因为美国女人的头发因为过度烫染受损严重。
4.全纽约消息最灵通的人当属电梯操纵员了。他们缄默不语,但却耳听八方——像看门人一样。当百老汇首演的的观众在落幕后从Sardi的看门人们的身边走过时,他们会听观众的评价。他们听得仔细。他们听得认真。不出十分钟他们就能告诉你哪些剧目会失败,哪些剧目会大受欢迎。
5.每晚在百老汇,一辆庞大的黑色劳斯莱斯会开进第四十六街——然后从中跳出两位武装着圣经和预言书的娇小女士。接着她们会站在角落里对着众多百老汇罪人们大喊“受诅咒者必将灭亡”。有时她们会一直喊道凌晨三点,直到她们的司机开着劳斯莱斯把她们送回韦斯切斯特(美国纽约富人聚居区)。
6.到了这时,第五大道基本上就荒凉了,只剩下一些闲逛的失眠者和巡游的出租车司机,还有一群精致美女们,每日每夜带着冰冷又完美的笑容站在橱窗里。她们像哨兵一样在第五大道站成一排——这些模特儿歪着头,踮着脚尖,凝视着空旷的街道,修长的橡胶手指向着那不存在的香烟伸去。
7.凌晨五点,除了疲惫的小号手和归家的调酒师,曼哈顿岛已漫无人烟。鸽子们占领了派克大街,趾高气昂地在路中央昂首阔步。这是曼哈顿最为温柔的时刻。大部分夜猫子都已回家——而白天工作的人还未现身。卡车司机和出租车司机们依然保持警觉,但他们也没有打扰这宁静的氛围。他们没有打扰那被荒凉的洛克菲勒中心,或者那福尔顿鱼市的守夜人,或者那开着广播睡着了的加油站服务员。他的身边还放着SloppyLouie's(纽约的一家餐馆)的美味佳肴。
8.凌晨五点,百老汇的常客们不是回家了,就是去了通宵营业的咖啡店。在那耀眼的灯光下你还能看清他们的穿着和脸庞。在五十一街,一辆广播新闻车停靠在路旁,车内的摄影师无所事事。于是他就在那坐了几晚,透过挡风玻璃看着窗外。午夜之后,他就把生活看了个透透彻彻。
9.“到了凌晨一点,”他说,“百老汇中充满着睿智的人,还有穿着白色晚礼服从利顺德大酒店走出的青少年们——他们开着自己父亲的车去参加舞会。你还能经常看到回家的清洁女工,她们总是戴着方头巾。到了两点,一些酒鬼开始发酒疯了,这也是酒吧里斗殴的时刻。在三点,夜总会里最后的演出结束了,大多数游客和外地采购者也回旅馆去了。那些三流的喜剧演员在汉森药房里对那些一流的喜剧演员评头论足。到了四点,酒吧关门之后,醉鬼们也都走了出来——还有那些想趁机挣他们钱的皮条客和妓女。但是到了五点,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在五点,纽约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10.到了六点,早起工作的人开始从地铁里蜂拥而出。百老汇大街的车流像河水一下川流不息。玛丽·伍迪小姐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向她的办公室,用充满朝气的声音给许多昏昏欲睡的纽约人打去电话:“早上好亲,该起床了。”在西联电报公司的叫醒服务工作了20年的她已经把数百万人叫起了床。
11.到了七点,一个面色红润,短小精悍的男人在派克大街匆忙地走着。他戴着一顶蓝色贝雷帽,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活像一个巴黎人。他正忙着拜访他那些有钱的红粉知己们——确保她们能在早饭前有一次让人神清气爽的全身按摩。那些穿着制服的门卫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称呼他为“Biz”或者“Mac”因为他是Biz Mackey,一位为女性提供服务的extraordinaire(法语,意为技艺精湛的)男按摩师。他从来不透露他顾客的姓名,但是他的顾客大多数都是中年富婆。他为她们提供上门服务,还有她们卧室的专用钥匙;她们早上第一个见到的男人通常是他,而且她们还躺在床上,等待着他的到来。
12. Biz每天经过的那些门卫们大体是一群是乐于助人,口才卓越的路边外交官。在他们的朋友圈里,有曼哈顿叱咤风云的男人,闭月羞花的女人,和目中无人的贵宾犬。通常,门卫都体格健壮,甚至有点野蛮。他们还有着极为锐利的眼神,能在一年中最浓的大雾中发现一个街区以外的可能给他小费的财主。一些曼哈顿东区的看门人傲慢的像贵族,他们的制服装饰华丽,看起来像是铁托元帅(前南斯拉夫总统)的裁缝做的一样。
13. 从时代广场到第八大道,一路上并列排着十家电影院。每天早上刚过了七点半就有成千上万的人站在第四十二街旁等待着它们在八点开门。这些早上八点就去看电影的人是谁啊?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失眠者,守夜人,是这座城市中不能回家,不愿回家,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中有被社会抛弃的人,同性恋,警察,出租车司机,卡车司机,保洁女工,以及工作了整晚的餐厅服务员。他们中还有想花四十美分得到一个舒适的座位,然后在漆黑呛人的电影院里睡一觉的酒鬼。然而,除了呛人,时代广场的每一座电影院都有自己的特点,或者缺陷。在维多利亚电影院你能观看恐怖片,但是时代广场电影院只提供牛仔片。Lyric电影院有四十美分一张票的首映电影,而Selwyn电影院总会有三十美分一个人的二轮影片。但如果你去阿波罗剧院,你不光能观赏进口影片,还能看见一些在大厅里打手语的人。他们是聋哑的电影粉丝。他们光顾阿波罗剧院是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字幕。阿波罗剧院可能有着全球最大的聋哑影迷群体了。
14.纽约有三万八千位出租车司机,一万公交车司机,但是只有一位有自己司机的司机。每天你都能看见这位有钱的司机开车去第五大道,他的名字是RooseveltZanders。他年收入十万美元,是一位有着完美品味的绅士。虽然他有一辆价值两万三千美元的劳斯莱斯,但是他从不看扁他那些开宾利的朋友。给他150元一天,Zanders先生就会开着他那庞大的银色劳斯莱斯带任何人去任何地方。外交官经常光顾他,模特在他身边摆姿势,每天他还会收到世界各地发来的电报,催他去码头的Idlewild,或者广场饭店的外面等着。然而有时在晚上,他累得开不了车了,他的司机,BobClarke,就会接替他,而他则在后座享受去了。
15.纽约是一个拥有三千擦鞋童的城市。在曼哈顿,从上到下从早到晚都能听见他们的鞋刷声和富有节奏的抹布声。他们躲避警察,无谓暴雨,无论是在帝国大厦还是在斯塔顿岛渡口都能随遇而安。他们总是穿着脏脏的鞋子。
16.在纽约,有些无头的人会整日整夜坐在地铁售票亭的阴暗处,向行路匆匆的人出售代用币。每个工作日,有超过四百五十万的地铁乘客经过这些看起来没有头,没有脸,也没有性格的货币兑换者——能看见的只有手指。除非当他们提问时,他们通常只说五个字:“请问要多少?”
17.在纽约有两百位卖板栗的小贩。生意好的话,他们一天能够通过卖松软热乎的板栗进账25美元。像许多小贩一样,板栗小贩的设备并不是归他们所有的——那是他们从DavidAmerman那样的手推车制造商那里租借而来的。
18. Amerman先生的办事处位于下东区(纽约市曼哈顿区沿东河南端一带,犹太移民聚居地)那所荒废了的公共浴室的对面。他是纽约手推车的制作大师。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手推车制作者。这座城市里有眼力的拾荒者,水果商贩和热狗摊贩都知道这个家族。
19.在纽约有五百位灵媒,有半催眠,催眠和深度催眠的类别之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住在纽约的西七十和八十大街附近。到了周日,其中一些街道就会与逝者交流,随喇叭摇摆,还能解决所有问题。
20.曼哈顿电话簿记录了776200个电话号码,其中3316人叫史密斯,2835人叫布朗,2444人叫威廉斯,2027人叫科恩——还有一个叫Mike Krasilovsky。任何怀疑最后这个事实的人,只需去看电话簿876页的顶部,那里大大的黑体字这样写道:“纽约只有一个MikeKrasilovsky。Sterling3-1990”
21.在纽约,第五大道内衣店在麦德逊大道;麦德逊宠物店在莱克星顿大道;派克大街鲜花店在麦德逊大道,莱克星顿手洗洗衣店在第三大道。纽约住着一百二十位当铺老板,还有一个叫BishopSheen的人,他的弟弟Sheen医生,和另一个Bishop医生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
22.纽约有30位纹身师。虽然纽约人对他人兴趣不浓,但是这些纹身师给别人留下的印记可是终身的。每天这些纹身师都要雕琢几英亩的皮肤。在曼哈顿闹市区,著名纹身世家的传人,StanleyMoskowitz每天都生意兴隆。
23.雨中的曼哈顿,车流缓慢,日程受扰。在宾馆大厅,人们瘫坐在报纸之后或是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无处可去,无话可说,无事可做。出租车难寻,商场销售额下降百分之十五和百分之二十五,布朗克斯动物园的猴子们也因为没有观众而在他们的笼子里没好气地待着,那没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比大厅里闲荡的那些人还要无聊。
24.虽然下雨让一些纽约人郁郁寡欢,其他人则偏爱雨天,喜欢在雨中漫步。他们还说,不知怎的,雨天让这座城市的建筑更加干净——就像莫奈的画一样,笼罩着一层乳白的光晕。雨天的纽约,自杀事件会减少。而当艳阳高照,纽约人看起来心情愉悦,而那忧郁之人则更加深陷忧郁不可自拔,贝勒维医院就会接到更多的自杀求救电话。
25.纽约有着8485位电话接线员,1364位西联公司报童,以及112位送报勤杂工。洋基体育馆的棒球赛观众在人数一般时,一场比赛也要用去超过十加仑的洗手液——在职业棒球总会中,这是清洁度的民间高标准了;在总会中,该体育馆还拥有最多的引导员(360人),清洁工(72人),以及男厕所(34个)。
26.在纽约,俄式蒸汽浴按摩者兄弟会似乎也马上要迎来它最后的一次按摩了。作为唯一一个提倡血汗工厂的工会,俄式蒸汽浴按摩者兄弟会在纽约已经存在好几年了。但是现在它的大部分按摩师都年近古稀,并且已经耳聋——因为热水和高温的缘故。
27.在纽约,每天下午总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萨克斯管手站在人行道上,腮帮子鼓得像船帆一样,演奏着《丹尼男孩》(一首爱尔兰民谣)。那悲伤哀婉的曲调,不一会就把附近一半的居民吸引,纷纷从窗子里向他瞥去,向他的脚下投去五分,十分,和两角五分的硬币。一些硬币滚到了停放的车子下方,不过大多数还是去到了他那摊开的手掌之中。这位萨克斯管手是一位叫做JoeGabler的街头音乐家;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已为纽约的各个街区带去了小夜曲,有时一天还挣到了100美元的硬币。他还被水浇过,被被空酒瓶和鸡蛋砸过,还被野狗追过。他被认为是纽约最后一位旧式街头音乐家。
28.纽约是一个有着19名侏儒摔跤手的城市。他们所有人能一起挤进荷兰酒店的电梯里,六个人可以睡一张床,8个可以舒适地坐着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卡迪拉克,由司机开车送他们去麦迪逊广场花园(美国纽约曼哈顿的一个大型室内运动场)。
29.在纽约,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日复一日,你都能听到轮胎摩擦乔治·华盛顿大桥的隆隆声。这座桥总是静不下来,它随车流颤动,在风中摇摆。它那钢铁的血管随着温度热胀冷缩;与冬天相比,夏天的它总是离哈德逊河近十尺。它是一座优雅迷人,无法安歇的建筑。就像那让人无法抗拒的性感女郎,从不向人吐露内心的秘密,无论你是凝视它的浪漫主义者,是从它之上一跃而下的逃避现实者,是为了减肥笨重地走完它三千五百尺全程的胖滚滚的女孩,还是那每天穿越它,撞入它,欺骗它,在它那遭遇堵车的十万摩托车手。
30.当纽约车流减少,大多数的人都进入梦乡时,一些街区就开始被猫咪占领。它们迅速地穿过房屋的阴影;守夜人,警察,清洁工和其他夜间的流浪者都能见到他们——只是时间很短。
31.纽约有二十万只流浪猫。大多数流浪猫徘徊在鱼市或者格林威治村(纽约曼哈顿的区,艺术家、作家等的聚居地),以及曼哈顿东区或者西区垃圾桶遍地的社区里。然而,它们的足迹遍布纽约各处,繁华街区的通宵车库管理员们曾经计算,清晨在齐格菲尔德剧院附近有20只之多的流浪猫。成群结队的猫咪晚上会在海滨码头巡逻,搜寻着老鼠的踪迹。地铁护路工人曾发现有猫咪在地铁轨道的黑暗之中生活。他们似乎从来不会被地铁撞上,但是有时会被铁路轨道的输电轨残忍杀死。大约有25只猫住在纽约中央车站西边地下的七十五尺处。地铁工作人员会给他们喂食,所以他们从未见过天日。
32.在纽约,本来栖息于悬崖的巨鹰攀附于摩天大楼之上,有时还会冲天而起,在中央公园,或者华尔街,或者哈德逊河上空抓走一只鸽子。观鸟者们曾目睹过这种游隼在纽约上空悠闲地盘旋着,还曾见它们栖息于高楼之巅,甚至盘踞在时代广场的周围。大约有12只这样的老鹰逡巡于这座城市,有的翼展有三十五英寸宽。它们曾经掠过圣瑞吉斯酒店(St.Regis Hotel)楼顶的女士身边,袭击过烟囱修理工。1947年8月,两只鹰还突然攻击了在纽约犹太盲人协会之家活动场地的女士。河边教堂(theRiverside Church)的维修工曾在钟塔里看见老鹰们享用鸽子。它们只在那停留了一会,然后就朝河上飞去,留下鸽子头让维修工们收拾。老鹰们飞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从不被人注意,就像那些猫咪,那些无头人,那些蚂蚁,那位女士按摩师,那位脑袋里嵌着三颗子弹的看门人,以及这座城市中许许多多经久不变的奇景奇观一样。
纽约,来自“世界之都”的一句吐槽
文 | Gay Talese
译 | sibyl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