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时尚、以及冒险－巴黎“东京宫”
刚到巴黎的头些日子，朋友问：“palais de Tokyo去了没有？”当时我就在想，大老远来到巴黎那么急着去“东京宫”干嘛？！
后来才知道，“东京宫”紧邻巴黎市立美术馆，他们都是为纪念1937年世界万国博览会而建成的，由于当时面朝的大街叫avenu de Tokyo，故取名为东京宫，二战以后大街改名为avenu de New York，但是东京宫的名字却被保留了下来。
艺术
二战以后的法国艺术，已经不会有人将它与前卫、试验、当代等等这些词汇联想起来了，很多方面将这一状况归咎于缺乏一批致力于推荐现代艺术创作的空间和机构。自60年代以来，在法国文化部的地方分散化政策下，除了巴黎，法国各地包括里昂、马赛、尼斯、蒙彼利埃等地互别苗头，暗自竞争，地区美术馆、私人基金会四处林立，不少机构享誉海外。巴黎依旧是巴黎，但已不是唯我独尊、一枝独秀的时代了，就本身而言，小巴黎地区许久以来没有刺激而令人兴奋的所谓官方性质的现代艺术中心了。在法国，有成千上万的"艺术中心"，一般只是法人团体组织的单独展览场所或是某财团旗下的附属艺术机构，不具备官方美术馆诸如典藏等等功能。于是，1999年，法国文化部部长凯瑟令·陶德曼(Catherine Trautmann)宣布决定在小巴黎的繁华地段成立一座专门锁定当代艺术创作路线的现代美术馆，取名“东京宫”，并公开竞标主题方案和第一任馆长职位。艺术评家尼可拉·布里欧（Nicolas Bourriaud）及策展人杰宏·尚斯（Jerome Sans）联手合作递交了他们的方案，最终二人成为了“东京宫”首任馆长和灵魂人物。
2002年，对巴黎的现代艺术圈是令人振奋的一年，有两个相对重量级的现代艺术中心开幕了，他们是位于19区的"平台"（Plateau），和位于16区重新开张的"东京宫"。设计一新的东京宫总面积20600平方米，艺术中心8700平方米，文化部拨了两千万法朗作为修复改建之用，2002年度又编列了1150万法郎的预算作为运作经费，此外还有来自私人和企业的700万法郎的捐助。2002年1月22日的开幕展有联展、邀请展、个展、团体进驻展，每位艺术家各显身手，五光十色的表现形态目不暇接，在活泼刺激、声光十足的展区里，到处都是可听、可看、能摸、能玩的艺术装置。就连布里欧馆长也客串了一把混音D.J，为来宾主持别开生面的电子合成音乐party，瞬间将艺术家和观众的情绪和气氛引领至最高潮。
东京宫的经营模式和展览理念可以说别出心裁、与众不同，尼可拉·布里欧和杰宏·尚斯高举关系美学的旗帜，提倡交流、对话、开放和互动，强调作品柔轫性和大众反应性，定期追踪艺术家和艺术事件，整体化讨论和推荐当下的艺术形式，关注现代艺术的走向，总之，尽可能但绝无卖弄地让人观看艺术活动以及制作进程。
而后的4年里“东京宫”策划了很多有影响的展览，如“我们的历史”、“转译”等等，曾经做过雨格贡札雷-弗瑞斯特（Dominique Gonzalez-Foerster）、（Pierre Huygh）、帕瑞诺（Philippe Parreno）、魏罕（Xavier Veil-han）等国际知名的法国艺术家的个展。几年来，更是将法国艺术家推广到世界各地，像2005年莫斯科双年展和里昂双年展期间，于法兰克福、格拉斯哥、米兰几地的艺术巡展，又如法国艺术家撒拉朗格（Bruno Serralongue）在瑞士巴塞尔（Basel）艺术馆的展览，在国内外都反响踊跃。同时他们也邀请德国、英国、中国、非洲等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在巴黎做展览和活动，国籍不是重点，“东京宫”首要关切的是作品，不应该用一个概念来诠释一件作品，在不同展览里使用多样的方式呈现，每次都将有新的意义和与环境构成的新关系，
这些选择勾勒出未来几年“东京宫”的工作轴线，他们会与某个艺术家从零开始，然后和他一起发展。被“东京宫”推出的艺术家，透过绘画、录影、照片、表演或其它媒介来表达，大致描述出一番今日艺术的风景样貌，同时清晰地呈现了当代艺术的主要议题。“东京宫”的工作方式就像制作一本画册，每次合作，如同在书中添加一章，作为持续进展计划的一部份。尝试展现艺术家的所有面向，选择不同的艺术家，从每次经验中学到更多，形成不同概念，就是“东京宫”的策展理念。布什欧和尚斯更是透过策展实践，让法国艺界和国际艺坛保持着密切交流。
时尚
“东京宫”首日开幕当夜，即有八千专业人士挤进馆内，加上安排的一连串艺术活动、现场表演，往后三日的免费开放，盛况更是持续延烧，对于一个艺术中心来说，这种状况十分罕遇。尽管夜幕低垂，人群仍排着长队不断涌入“东京宫”，这预告了东京宫将是以后巴黎甚至欧洲一个年轻的流行乐园。
“东京宫”的外厅设计得十分摩登而颇具风情，开馆时间从正午一直延续至午夜。书店的墙壁上圈着铁丝网，上面掉坠着各色卡片和明信片，色彩艳丽，大人小孩，专业非专业人士都喜欢；利用放饮料的大冰柜来摆书、杂志等等，玩味十足；名为Tokyo Eat的餐厅设计得异常奇特，一盏盏如太空飞船般的怪灯从天而降，超越时空，满载寰宇；售票处是一部外卖车，真是异想天开，一旁巨型玻璃上印有不同人种的面孔，反面则印有不同颜色和款式的内裤，一派令人咋舌的另类时髦。不少旅游者在餐馆和书店拍照留影，似乎这里更像是一块时尚休闲场所。由于众多方面的不同和创新，各种旅游网都会介绍它的商店、书店以及餐厅，四年来，其参观人数居全欧洲艺术机构之首，流行媒体如《Elle》、《Vogue》、《marie claire》等等都将它纳入报导和追踪范畴。
其实，“东京宫”的大众导向是包含在当初规划中的。布什欧认为：为什么艺术机构不能像午夜的便利店一样？我们如何想象剧院、电影院、餐厅只从早上10点开放到晚上6点？它不但是美术馆也可以是生活、交游、买书、购物、听音乐、看话剧的地方。开放时段从中午12点到午夜12点这个计划在刚刚提出时，所有人都很惊讶并不被看好，但结果远比当初预期的要成功。正如尚斯所说的：“我们想在东京宫里做和其它艺术场所不同的事，艺坛与外界如此隔离是不应该的，我们试图建立真正的桥梁来拓展观众群，开展和他们的对话和交流，但这并不是取悦大众，而是我们始终想尝试淡化那种认为视觉艺术难懂、复杂的误解。”确实，现在的“东京宫”拉近了人们与现代艺术的距离，也改变了一部分人的观点，你可以随意在晚餐前后带着朋友或家人来这里参观与游戏，因为“东京宫”还是一个活泼、与大众密切互动的场所。
冒险
在高尚人士居住的优雅的16区，“东京宫”的涉入，近乎一件当代装置作品，犹如一块闲置的工业地区，你会产生一种未完工的错觉。它的设计是由Anne Locaton和Jean-Philippe Vassal二人完成，他们坚持创建一个装饰甚少的美术馆，其外部和内部空间都很特殊，咋一看不象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美术馆。回顾开馆时，一贯具有保守倾向的法国艺坛曾对它抱持怀疑态度，认为其内部整修显得粗糙，外观也有碍观瞻等等，而后几年围绕在“东京宫”周围始终有正、反两种意见，这也反映了法国艺坛在经历转变和过度时期的希望与不安。
众所周知，法国人不轻易冒险，倾向于待在围墙后面，因此50年代起，纽约和其它城市取代了巴黎，成为世界文化之都。展览方面，纽约自不必说了，相邻的英国也曾策划了不少类似于“年轻英伦艺术家”（YBA, Young British Artist）这样大型的展览来推介本土艺术新人。但在法国这样的展览很少，或许法国人总害怕显得国家主义，因此展示外国艺术家的比例几乎高过任何一个国家。为了改变这一状况，布什欧和尚斯策划了“我们的历史”，将法国本土的艺术现况展现给外界，这个展览获得巨大成功。在而后的展览中他们求取平衡50%的法国艺术家，50%的外国艺术家，呈现一地的艺术现况是最重要的。此外，法国艺界有偏向过去的倾向，从“东京宫”的展览不难看出他们一直勇敢地对抗着这种状况，表明现在比过去重要，基于过去而探索现在。正如德勒兹所说：你必须有丰富的记忆，才能遗忘过去。
冒险地兼顾现代艺术和大众化欣赏是不简单的。布什欧和尚斯认为艺术家不能孤芳自赏，他们需要通过展览和大众对话，而“东京宫”的任务是提供讯息：为何展出这个艺术家？其意义是什么？……之后，观众自己会和作品说话。现代艺术圈和大众之间很少产生共鸣更不用说相互理解了，艺术家和艺术机构好象关在自己的城堡，很自豪，但不敢冒险往外。“东京宫”则勇于尝试，涉及今日的艺术现况，旨在说明并展现昨日今日和明日艺术的不同面向。网站上还设有专门的论坛，欢迎留下不同的“声音”，如果你反对某个展览或是有话要说，可以自由发表，他们会回信。“东京宫”的理念是永远站在台上，而非幕后，他们的工作总是现身和大众直接接触，希望出现碰撞的火花，若不打破规则，就没有新的可能。
回顾东京宫今天的局面以及为巴黎甚至法国艺坛带来什么冲击？尚斯感慨地说：“像尼可拉和我这样不属于机构组织的人，以前不可能有机会担任总监职务，馆长一职总会选择符合特定资格的人来担当，而他们往往比较狭隘，胆小怕事。不属于机构组织人员却担任了巴黎重要艺术机构的总负责确实是有压力的，我们抛开了那些顾忌，我们是独立的。我们开辟了一个活动场所，并影响了艺术之外的某些事情，这是前所未有的。当初，没有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会超过三个月，尼可拉和我来自不同领域，以前从未合作过，因此没人相信我们能搭档，但我们想证明自己真正可以创造一些东西，不需要共同的背景、品味，相同的是对艺术的兴趣和对艺术家的关注。重点在于，东京宫是个开放的平台，这是它的丰富之处，这和我们当初的设想一模一样：没有单一路线，只有多重的视野。”今年二人的任期已满，新任馆长也早就走马上任，无论如何，布什欧和尚斯这对“机构外”的策展和主持人确实创造出了“东京宫现象”，不管基于什么原因，大众愿意进入这个场所拥抱当代艺术，不难预见“东京宫”的艺术冒险之旅才刚刚开始。
1998年的某天，当艺术评家尼可拉·布里欧和策展人杰宏·尚斯在一个酒吧里初次见面，聊到各自的梦想时，二人发现他们的理念惊人地相似，他们想创造一个不同于其他美术馆的地方，一个充满乐趣、时尚和冒险的现代艺术中心，4年以后他们的梦想最终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