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辩题
来源:金玉米 编辑:小河流水
时间:2019-04-03
刘勰在他为《文心雕龙》所写的序言《序志》篇,对其书名做了这样的解释:“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昔涓子《琴心》,王孙《巧心》,心哉美矣,故用之焉。古来文章,以雕缛成体,岂取驺奭之群言雕龙也”。何谓“雕龙”?汉代以来,多以“雕龙”二字比喻文章华美辞采绮靡,《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有“谈天衍,雕龙奭”,刘向《别录》曰:“驺奭修衍之文,饰若雕镂龙文,故曰‘雕龙’。”
关于书名取“文心雕龙”的意义,詹锳先生于《文心雕龙义证·序志第五十》言:“他的书所以取名‘雕龙’,是因为自古以来的好文章都是经雕饰而成的,像龙文一样雅丽。但这种雕饰是顺乎自然的,哪里像驺奭那样写文章,像雕镂龙文一样费劲,致使群众称他为‘雕龙奭’呢!这说明刘勰主张写文章要用心思表现出自然之美,而不要雕琢过分。这是针对当时的文风而发的。”;吴林伯先生之《文心雕龙义疏》观点亦类似:“按以上言本书命名之义,说《文心》是讲怎样用心作文的书……显然,作文既要用心,就得如雕刻龙纹一般,可也不能象邹爽那样过分,这是在影射形式主义的‘雕虫篆刻’”;而李泽厚、刘纲纪的《中国美学史·魏晋南北朝篇》则从美学的角度认为,“文心”就是“文艺家创造艺术美的‘心’”,“雕龙”则是“进行审美和艺术创造的主体的心灵活动的产物”;此外,亦有人将“文心雕龙”简单地定义为“文章写作精义”。然而,我们对《文心雕龙》的整体思想进行深入分析可知,“文心”并不是指“怎样用心写文章”,也不是纯艺术的“审美修养”和“创造才能”;“雕龙”也不是“影射雕琢过分的形式主义”,“文心”和“雕龙”合起来更不仅仅是一本教人如何写文章的“写作指南”。
牟世金先生在解释“文心”时说道,“这部书所以称为‘文心’,因为是说明在写作文章时的用心的”。请注意牟世金先生先生说的是“用心”两个字,刘勰在《序志》中也是这样写的:“夫“文心”者,言为文之用心也。”刘勰所说的“为文之用心”是什么呢?刘勰在后面给我了答案:“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乎经,酌乎纬,变乎骚”,这也就是儒家传统的“文以载道”(宋·周敦颐《通书·文辞》:“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思想的体现,刘勰认为“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君臣所以炳焕,军国所以昭明,详其本源,莫非经典。”。虽然在南朝时期的“佛儒之争”中,刘勰的思想是佛儒并尊的,他在《灭惑论》中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经典由权,故孔释教殊而道契;解同由妙,故梵汉语隔而化道”(《全梁文·灭惑论》),但是强烈的入仕渴求,使刘勰在骨子里更为接近儒家正统思想。他在《程器》一章里这样抒发了自己的抱负:“是以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固宜蓄素以弸中,散采以彪外,楩楠其质,豫章其干;攡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若此文人,应《梓材》之士矣。”。在《文心雕龙》的开篇四论可以看出他对儒家典籍《易传》的推崇,并多处表达自己的儒家正道的立场:“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子政论文,必征于圣;稚圭劝学,必宗于经”、“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经显,圣训也;纬隐,神教也”。因此,儒家正道的思想是刘勰“文心雕龙”之“文心”之所在,文章只有在“本乎道,师乎圣”的基础上才能谈论“雕龙”。
而关于“雕龙”是和“雕虫”的概念相对立的。汉扬雄在《法言·吾子》中说道:“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俄尔曰:壮夫不为也”。梁朝裴子野则做了《雕虫论》抨击弥尚丽靡、堆砌词藻的齐梁文风,将“无被于管弦,非止乎礼义。深心主卉木,远致极风云,其兴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隐而不深”的文章斥为“乱代之徵”。齐梁时期的文坛存在这激烈的古今新旧之争,裴子野是力主复古一派的主将,他的雕虫论力斥“新变”一派的“摈落六艺,吟咏情性”为“淫文破典”(唐·杜佑《通典·卷十六〈选举四·杂议论上〉》)是“雕虫”之作,将会导致丧邦亡国的严重后果,力主文章应当“彰君子之志,劝美惩恶,王化本焉”(唐·杜佑《通典·卷十六〈选举四·杂议论上〉》)。而崇尚“新变“一派的则以当时的齐梁新贵、王室贵族为主,从宋初的”永明体”而至梁简文帝的“宫体诗”,形成了“转拘声韵,弥尚丽靡”(《梁书·庾肩吾传》)的美学风尚,反对“典正可采,酷不入情”(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了无篇什之美”(萧纲《与湘东王书》)的古板说教文章,宣言“若无新变,不能代雄”(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立身先须谨慎,文章且须放荡”(萧纲《诫当阳公大心书》)的文学创作理念,追求“吟咏情性”(萧纲《与湘东王书》)“情灵摇荡”(萧绎《金楼子·立言篇》)的审美艺术体验。激烈的古今新旧之争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刘勰的创作,对于“复古”和“新变”之争,刘勰则是辩证地采取了“擘肌分理,唯务折衷”的态度,刘勰在他的《文心雕龙》说道,“圣贤书辞,总称文采,非采而何?”又说“理正而后摛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刘勰在他的作品中始终强调文章既要雅正庄重合乎圣贤之道,又要有镂心织辞的雕琢,要即“丽”且“则”(扬雄《法言·吾子》“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要以精美华丽、精心雕琢的“龙”,来承载和宣扬“文之为德”“训深稽古”的“文心”。
“文心”即是“龙心”,“雕龙”即是“雕文”。没有心的龙是没有生命的死龙;“气无奇类,文乏异彩”的文章是令人“昏睡耳目”的“碌碌丽辞”。这就是刘勰以“文心雕龙”为名的“微言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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