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六纪》是专门介绍苏州园林的6集电视专题片:《吴门烟水》、《分水裁山》、《深院幽庭》、《蕉窗听雨》、《岁月章回》、《风叩门环》。虽年代久远,却魅力不减,尤其喜爱其意境深远的解说。
开篇词
雕几块中国的花窗,框起这天人合一的融洽;构一道东方的长廊,连接那历史文化的
深邃;是一曲绵延的
姑苏咏唱,吟唱得这样风风雅雅。是几幅简练的山林写意,却不是那般细细微微;采几块多姿的湖畔奇山,分一片迷濛的吴门烟水,取数帧流动的花光水影,记几个淡远的岁月章回。
第一集《吴门烟水》
1997年12月4日,苏州的四座古典园林,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著名的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对于一个世界性组织向苏州投来的瞩目,苏州的平民百姓像迎接每一场如期而至的春雨一样,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不平常。因为最了解那些古典园林价值的,毕竟是他们。可以说,他们就住在园林里。苏州,本就是一座园林城市。假如园林都不是遗产,还有什么能是遗产呢。
苏州城是不是园林城市,只看一眼这些立在街头的路牌就清楚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中所列入的拙政园、留园、网师园和环秀山庄就散落在苏州城的不同角落。苏州人的园林情结暂且按下不表,园林已融入了自己的家乡情,三两句说不清。外地人到苏州,更是必须到园林里看一看。看一看是不是像一些介绍所说的,拙政园真是那般阔大,留园真是那般精致,网师园真是那般小巧,还有环秀山庄的叠山手段真是那般的高超。门票虽然涨了点价钱,但园林还是一定要看的,不然这趟苏州就算白来了。在许多人的眼里,没有园林,苏州便不是苏州。
(一)
园林,又称“城市山林”。城市山林一词,颇有意味。“城市”是繁华的缩影,但好像又总和嘈杂分不开;而“山林”二字,却勾勒出一种自然环境,一种宇宙间本身的幽静与深邃。苏州园林,恰巧是闹中取静的典型。墙外长街,虽然是车水马龙,但在粉墙之中、黛瓦之下,却是鱼戏莲叶的悠闲,满地蕉荫的恬静。
其实,苏州园林对现代人来说,不仅可以在喧闹中获取幽静,而且可以从今日寻到昨天。倘是沿着那一泓碧水而徜徉,你会不知不觉地融入宋代;如果迈过了那一道幽深的石库门的门坎,你就会一步迈进明朝。
苏州的园林,大致可分为王家园林、寺庙园林和私家园林三种,现存的园林,多是私家园林。春秋时期,吴王阖闾建造的姑苏台,夫差建造的馆娃宫,当是苏州最早的王家园林。晋唐之间,佛教大兴,寺院丛林的一时之胜,带出了寺庙园林的涌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便是一种形象的写照。可惜,由于历史的久远,那些园林的飞檐翘角,早已隐入迷蒙的吴门烟水,淡淡地变成了一片遥远的梦。
历史的织锦织到了宋代,特别是织到了苏州这一段,便特别精细起来,因为它不仅织进了宋词的花草,织进了宋诗的田园,而且还织进了苏州的私家园林。
到了明代,苏州园林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极盛时期。著名的拙政园、留园、艺圃、天平山庄等园林,都建于这一时期。
这时,苏州文化艺术的天空,出现了一抹绚丽的霞光。这就是与兴盛的昆曲、繁荣的话本所同时发展的吴门画派。明四家——沈周、文征明、唐寅与仇英的独特画风,也被直接或间接地运用到造园艺术之中。文征明还亲自参与了拙政园的设计。他手植的紫藤,历四百余载,如今老干盘根,阅历深厚,已亭亭如盖矣。
进入清代,苏州的园林建造达到了新的水平与规模。怡园、耦园、环秀山庄、曲园、听枫园、鹤园、畅园等等,都是那时的作品。经明清两代的发展与完善,苏州的园林艺术更臻于成熟,进而形成了精深的造园体系、丰富的园林内容、深湛的园林艺术,并成为中国古典园林的杰出代表。
明清以来,江南文士的心态、志趣、高度的文化修养,几乎都凝结在苏州园林之内,这是一个文化上富矿。苏州的文化是属于世界的,也是属于每个人的!
(二)
枫桥,本不过是苏州城一座普通的桥梁,因张继的一首仅28字的诗篇,使一首不朽的姑苏咏唱跨越了无尽的时空,枫桥也成为一个天下闻名的去处。
横塘,一个普通的苏州小镇,却成了许多读者为之神往的地方。800多年以前,宋代词人贺铸的一首《青玉案》,使横塘驿成了中国文学史上富有宋词色彩的景点。贺铸是这样将离愁别绪融入到水乡风景的:“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古韵悠悠的苏州城,是唐诗的故土,也是宋词的家乡。更有众多的吴文化的中坚人物,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这一派软水温山。其中的一些文人,除了留下丰厚的著述与作品,还和苏州的园林结下过不解之缘。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便是诗人在石湖隐居期间的作品。
如果说作品是生活的拓片,那么,这些拓片则是含义悠长的。它恰像诗人出于对家乡的无限眷恋,才在那乌黑的青丝之中,渐渐生出的根根白发。正因为置身于吴门烟水,诗人的灵感之舟,才划入了中国诗歌的河流。
宋代的另一位诗人苏舜钦留给我们的,则不是拓片,而是一组立体的诗画,这便是苏州现存的年代最早的园林——沧浪亭。
沧浪亭的独到之处,在于它不像别的园林那样,在有限的范围内又控池又堆山,而是利用本来的地貌因景写意,以水环园。现在的沧浪亭,虽已不是最初的面目,但形制照样是依旧的。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它的本意是愤世嫉俗的抒怀咏志,但到后来,那独钓寒江的渔父,那孤舟闲泊的笠翁,竟成了中国的官场文人归隐山林之后的一种代称。网师,也就是撒网的渔翁啊。
(三)
许多学者说,苏州有一个隐逸文化市场,也就是说,苏州人状元多,才子多,但是政治上有特别大影响的人,倒不是太多。因为苏州文人不愿做官,隐居,不是隐居在深山里,而是隐居在艺术里,追幕的是陶渊明、嵇康、阮籍这一类人的魏晋风度。把自己内心的精神世界,物化成一个精神绿洲,通过物质建构,把他自己的内心的审美理想、人格价值、宇宙观等等,包容在里面。“沧浪渔父”作为符号意义,是没有别的概念可以替代的,这文化符号,就是代表隐逸的。
同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不同,苏州园林主人的住所外面是市井街衢。“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野,小隐隐于朝。”苏州园林的主人,选中的正是前者。
唐宋以来,明清的富贵权要,和发达了的文人名士,将先秦时代哲人们对生命本义的发现,转化为享受生命的实践,并做到了生活地域、生活环境与生活质量的高度融合。就其本质而言,园林,是下野的、有钱的、有文化的人物,与下层的、没钱的、有才智的工匠,所共同合作的结晶。绵绵吴中大地,恰恰以物阜丰厚,以草本华滋,以文风鼎盛,以艺匠技巧,为培植苏州园林——这株华夏文明里的风雅之花,提供了温湿润润的良田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