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纪录片《苏园六纪》解说词—分水裁山(一)
第二集《分水裁山》
(一)
烟波浩渺的太湖,向以盛产太湖石而名传遐迩。这种石头,由于长期受风水冲刷,纹理纵横,形态奇巧,成为造园者的首选。历代文人曾对太湖石的审美特征做过精辟的总结。在这些总结中,宋代书画家米芾仅用四个字所做的概括,显然高人一等。这四个字便是“瘦、漏、透、皱”。瘦,显示挺拔的风骨;漏,显示畅通的血脉;透,显示剔透的意态;皱,显示多变的英姿。
石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既是一类特殊的物什,又是一种别致的意象,它曾派生“女娲补天”的神话,也曾融入“精卫填海”的传说,齐天大圣的形象因石头而孕育,封建社会的挽歌因石头而低回——《红楼梦》的别称,便叫做《石头记》。
(二)
江南大地因水而充满生机,苏州园林因水而富于灵动。园林的水,水面原本是寂静的,但造园家在水的处理上却有着丰富的变化。对水的创作,又称“理水”。
江南,是个多水的地方。苏州城的周边又有这么多水系,它便无法不是一座水城。园林无水不活,苏州人造园林,竟得了多少天时地利。然而,任何事物都得有一个量的控制。雨季涨水,盛夏蒸发,水面溢出与水位下降都是得动动心思的事,苏州的造园家早就积累了理水的经验。造园时,园内水体与墙外河道相连通,从而保持了水质,也便于雨水的排放。近些年来,池里还放养了红鱼绿草;还继承了水底凿井的做法。水下设井,可以使园林的地表水与流动的地下水相互沟通,从而改善了水的质量。
苏州园林的营造者们,对于山水的依存关系,设置得也相当得体。为了适应池水涨落的变化,湖岸的叠石,往往处理为层层低下的阶梯形式。这样,就可以做到:水满,湖岸并不局促;水少,池塘也毫不尴尬。至于那源头水尾,则多是藏于峰回路转之处,隐于水榭花墙之间,这不仅平添了花光水影的悠悠诗韵,而且拓展了一泓碧水的画外空间。
遍览苏州园林,像沧浪亭那样借高墙之外的古河葑溪之水来为园林增色的做法,并不多见。更多的园林,都是将园中之水,当做了创作主体。它模拟自然界的江河湖海、溪涧池潭,并与周围的亭台楼榭、四时花木相映而成趣。
东方艺术中以简代繁、以少胜多的道理,在苏州园林的理水创作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由于与周围的风物呼应得当,把握了水体风景的性格特征,网师园仅400平方米的水面,即造成了湖波荡漾的效果。至于面积阔大的拙政园,由于设置了岛屿桥梁之类,不仅再造了江南大地典型的湖泊风光,而且也放大了这座华夏名园的宽宏感。
水,是园林里美的符号;水,是园林里活的灵魂。
(三)
园林的血脉,因水而流动;园林的骨架,因山而峭拔。
这些奇巧的园林之山,大致分湖石和黄石两类,靠采集与堆叠而来。在苏州园林中,大凡一峰独立,多为采集者,就像留园的冠云峰之类;而能体现千山万壑的山石,则多是堆叠之作。将一件件石料叠加起来,并做到浑然一体,这就要求巧妙拼接,精心组合。堆山叠石不仅是一项艰辛的体力劳动,而且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创造,叠石的工匠如果缺少艺术素养,则是很难胜任的。
渐成体系的造园理论,丰富与推进了造园的实践,同时,也造就了一批园林大家,涌现了一些叠石圣手。文征明的曾孙文震亨是造园名著《长物志》的作者,该书共12卷,对造园建筑、花卉园艺、湖石运用、室内陈设都有论述。“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便是其中的名句。文震亨的兄长文震孟的园林艺圃,现在还保存在苏州的古巷之中,体现的或许就是《长物志》所阐发的造园理论。
艺圃原名药圃,在园林里种植花草,当寄托着园林主人热爱自然的精神向往,也隐含着济世救人的处世态度。艺圃的设计和谐得体,一个面积不大的园林竟能给人开阔的感觉。与一排水榭相呼应的乳鱼亭突出水面,正是喂鱼佳处。有人曾这样形容艺圃:这里的水,是太湖三万六千顷裁下的一角,这里的石,是太湖七十二峰剪来的一山。
张南垣与戈裕良是清代最为突出的两位叠山大师。张南垣现存的作品是耦园的黄石假山,戈裕良现存的作品是矗立在环秀山庄的飞梁峭壁。戈裕良在张南垣叠山艺术的基础上,又创造了新的手法,通过俯视、仰视和平视,产生了高远、深远、平远的艺术效果。他把各处的名山洞府都融会于胸中,才能运石如笔,作成千古名作。“真山如假方奇,假山似真始妙。”中国园林假山自有佳构,而现存者,当推苏州环秀山庄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