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马勒《少年魔号》“塔楼中囚徒之歌
《少年的魔号》，是一本由布伦塔诺（Clemens Brentano，1778－1842年）和阿尔尼姆（Achim von Arnim，1781－1831年）汇集自无名氏的诗，并于19世纪初出版的诗集。门德尔松、舒曼和勃拉姆斯等作曲家曾把其中的诗，写成艺术歌曲。以《少年的魔号》为名的歌曲集则出自马勒。
马勒《少年魔号》
Des Knaben Wunderhorn / The youth’s magic horn
邹仲之
【说明】马勒的声乐套曲《少年魔号》作于1892－98年，歌词选自德国诗人布伦塔诺（Clemens Brentano，1778－1842）编辑的同名德国民歌集。此译文曾刊登于三联《爱乐》2005年第11期，并被收入邹仲之编译《欧洲声乐作品译文集（一）冬之旅——欧洲声乐套曲名作选》（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1年出版）。
1．哨兵夜歌
“所有人都睡了，
可我必须放哨，
我怎么也不能快活，
忍不住心里悲伤。”
“小伙子，你不必悲伤。
我会等着你，
在玫瑰花园里，
在绿色草地上。”
“我有任务在身，
不能去那绿色草地，
不能去那花园，
那里藏满了刀枪。”
“假如你上了战场，上帝会帮助你！
信奉他的人，
一切都要依靠
上帝保佑。”
信奉他的人远在天边，
那是国王，
是皇帝，
他掌握着战争。”
立正，谁在那里？巡逻！
站回去！
谁在这里唱歌？谁刚才唱歌？
一个孤单的哨兵
在午夜唱的歌。
2．是谁作了这支甜蜜的歌？
在山上，在高大的宅邸里，
漂亮女孩向外张望。
她不住在那里。
她是酒店老板的女儿。
她住在绿色的原野上。
我的心在疼痛。
来呀，宝贝，救救我。
你深褐色的眼睛
伤了我的心，
你玫瑰色的嘴唇
治愈了我的心，
让年青人变得聪明，
让死去的人苏醒，
让患病的人健康。
是谁作了这支甜蜜的歌？
三只鹅在湖面歌唱①，
两只灰鹅，一只白鹅；
要是你不会唱这首歌，
它们就吹给你听！
3．少年鼓手
我这个鼓手实在可怜！
他们把我带出了牢房。
假如我一直作个鼓手，
我就不会关进监狱。
啊，高耸的绞刑架，
看起来真可怕！
我不敢再瞧你了，
我知道我会给绞死。
士兵们列队走过，
他们没有和我一起宿过营，
他们问我是谁：
第一连的鼓手！
晚安，山上的大石头，
大山和小山。
晚安，军官们，
班长和步兵。
晚安，军官们，
班长和投弹手们。
我大声喊叫：
我这就离开你们了！
晚安！晚安！
4．妈妈，妈妈，我饿了
“妈妈，妈妈，我饿了，
给我吃面包，要不我会死去。”
“等一等，我亲爱的孩子，
明天我们就去割麦子。”
麦子割完了，
孩子继续哭喊：
“妈妈，妈妈，我饿了，
给我吃面包，要不我会死去。”
“等一等，我亲爱的孩子，
明天我们就去打麦子。”
麦子打好了，
孩子继续哭喊：
“妈妈，妈妈，我饿了，
给我吃面包，要不我会死去。”
“等一等，我亲爱的孩子，
明天我们就去烤面包。”
面包烤熟了，
孩子躺在棺材里。
5．徒劳
女
小哥哥，我们一起出去吧！
去看我们的羊羔，好吗？
来吧，亲爱的小哥哥，
来吧，求你了！
男
傻姑娘，
我可没有喜欢你！
女
你大概喜欢吃点东西？
就从我的口袋里掏吧！
掏呀，亲爱的小哥哥，
掏呀，求你了！
男
傻姑娘，
我可不要吃你的东西！
女
快来吧，要是你一直惦着我，
我保证把心交给你。
拿去吧，亲爱的小哥哥，
拿呀，求你了！
男
傻姑娘，
我可压根儿没有喜欢你！
6．安东尼向鱼儿布道
在布道的时辰，
安东尼发现教堂里空空荡荡。
于是他走到河边，
向鱼儿布道。
它们摇摆尾巴，
在阳光里闪闪发亮。
长着黑斑纹的鲤鱼
全都集中在一起，
大张着嘴巴，
全神贯注听讲。
从来没有一次布道
叫鲤鱼这样高兴！
尖嘴巴的狗鱼，
无时无刻不在打闹，
它们赶紧凑拢，
听圣人布道。
从来没有一次布道
叫狗鱼这样高兴！
那些鳕鱼干，
真是奇怪的造物，
它们永远在绝食，
它们也来听布道。
从来没有一次布道
叫鳕鱼干这样高兴！
鳗鱼和鲟鱼，
它们优雅地吃喝，
连它们都不嫌麻烦
来参加布道！
从来没有一次布道
叫鳗鱼这样高兴！
螃蟹和乌龟，
一贯慢吞吞的家伙，
从深处蹿出来
听讲演。
从来没有一次布道
叫螃蟹这样高兴！
大鱼和小鱼，
尊贵的鱼和卑微的鱼，
都昂着脑袋，
像有学问人的模样。
它们服从上帝的旨意，
听着布道。
布道结束了，
鱼儿打道回家。
狗鱼还是作贼，
鳗鱼仍旧好色；
布道大获成功，
鱼儿却行如往常。
螃蟹回去了，
鳕鱼还是干瘦，
鲤鱼照旧狼吞虎咽，
全忘光了布道的话。
布道大获成功，
鱼儿却行如往常。
7．复仇
从早晨三点到四点，
我们这些当兵的不得不
在街巷里跑来跑去；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我心爱的人在往下瞧。
“哦，兄弟，我被射中了，
子弹打得我好狠，
把我背回我的营地去吧。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它离这儿不太远。”
“哦，兄弟，我不能背你，
敌人刚刚打败了我们。
亲爱的上帝会帮助你；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我必须朝着死亡冲锋！”
“哦，兄弟们，你们在我跟前走过，
好像我已经完蛋了。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你们走得离我太近。
我必须敲打军鼓，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哩，特啦啦嘞，
不然我会晕头转向，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我的兄弟们倒在地上，
厚厚的像是割倒的草。”
他跑来跑去敲打军鼓，
惊醒了沉默的兄弟，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哩，特啦啦嘞，
他们向敌人发起进攻，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叫敌人心惊胆颤。
他跑来跑去敲打军鼓，
现在他们返回营地，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哩，特啦啦嘞，
他们转弯进入街巷，
在他心上人的家门停下。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早晨，骷髅们立在那里，
士兵们像是一座座墓碑，
鼓手站在最前面，
这样他爱的人能看到他。
特啦啦哩，特啦啦嘞，特啦啦啦。
8．莱茵河的传说
我在内卡河边割草②，
我在莱茵河边割草；
我有一个心上人，
可我这会儿孤孤单单！
假如镰刀钝了，
割草有什么意思？
假如他不在我身边，
要心上人有什么意思？
假如我必须在内卡河边、
在莱茵河边割草，
我会向河里抛下
我黄金的指环。
它会漂在内卡河里，
漂在莱茵河里。
它会一直漂进
广阔的海洋。
假如指环漂在水里，
会有条鱼把它吞下！
那鱼肯定会来到
国王的餐桌！
国王会问，
这指环会是谁的？
我的心上人说道：
“这指环属于我！”
我的心上人奔跑，
跑上山头，跑下山谷，
把美丽的黄金指环
带回给我！
“你可以在内卡河边割草，
你可以在莱茵河边割草，
只要你天天为我
抛下黄金的指环！”
9．赞美崇高的理性
从前在深山幽谷里，
布谷鸟和夜莺
比赛：
谁歌唱得最好
──不管是凭运气还是凭技巧，
谁就拿走奖赏。
布谷鸟说：“我选好了裁判，
不知你是否同意”，
他马上提名驴子。
“他有两只长耳朵，
能听得最清楚，
能分辨出优劣！”
他们很快飞到裁判面前。
驴子听了他们的要求，
命令他们开始唱歌。
夜莺唱得婉转优美！
驴子说：“你把我搅糊涂了！
哦嗬！哦嗬！
我的脑袋一点儿也听不进！”
布谷鸟立即接唱，
他唱了三度、四度和五度和声。
驴子很喜欢，说：“停！
我现在进行判决。
夜莺，你唱得很好！
但是布谷鸟的赞美诗唱得很棒，
时间掌握得非常准确。
我以崇高的理性评价！
即使奖赏价值连城，
我也会判你获胜。”
布谷鸟，布谷鸟！哦嗬！
10．当美妙的号角吹响
“谁在外面，谁在敲门？
轻轻的声音把我弄醒。”
“是你的心上人，
起来，让我去你那里！
我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
我看见曙光升起，
曙光和两颗明星，
亲爱的，我要和你在一起！
和我的心上人在一起！”
少女起床，让他进来，
向他表示欢迎。
“亲爱的小哥哥，欢迎你！
你一定站了很久！”
她把雪白的手伸给他，
夜莺在远处歌唱，
少女开始哭泣。
“啊，亲爱的，不要哭！
过一年你就会是我的。
你肯定会是我的，
这世界再没有别人！
啊，这绿色大地上的爱情。
我就要去参加这绿色大地上的战争，
这绿色大地延伸到很远。
不论在哪里，当美妙的号角吹响，
那里就是我的绿色营地。”
11．塔楼中的囚徒之歌
囚徒
思想是自由的，
谁能猜透思想？
它们簌簌滑过，
像夜晚的阴影。
没有人知道它们，
没有猎手能射落它们。
这是真的──
思想是自由的。
女孩
夏天是开心的季节，
在野外的高山上，
我们会找到一块草地，
心爱的人，
我不愿和你分离。
囚徒
即使他们把我锁入
黑暗的牢房，
这种做法只是徒然。
因为我的思想
可以挣断铁栏，
劈开墙壁，
思想是自由的！
女孩
夏天是开心的季节，
在野外的高山上，
你总是十分清静，
听不到孩子们叫喊。
那里空气多么新鲜。
囚徒
如果事物必须如此，
就让它呈现本来面目，
让一切从容发生，
让一切平静发生。
我的希望和欲望，
无人能阻止。
这是真的──
思想是自由的。
女孩
心爱的人，你在这里歌唱，
快乐得像草丛里的鸟。
我站在牢房门外，这样悲伤，
好像我只有去死，只能跟随你！
难道我必须永远悲伤？
囚徒
既然你这样悲伤，
我将会抛弃爱情。
如果我敢于如此，
我将不再有任何担忧。
我能永远从心底
发出大笑和嘲笑。
这是真的──
思想是自由的。
12．不幸中的安慰
轻骑兵③
好啦，时间到了！
我的马披上了鞍子！
我下定了决心，
必须骑马离开。
你走吧，我有自己的生活，
爱上你真是傻；
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好，
没有你我会过得好极了！
我就要骑在马上，
喝一杯清凉的葡萄酒，
我用胡子发誓，
永远对你说真话。
女孩
你以为天底下
只有你最英俊，
只有你最漂亮。
你可太离谱了！
在我老爹的园子里，
有一朵花正在生长，
我会一直等着，
等着它长大。
你走吧，我有自己的生活，
爱上你真是傻。
没有你我会过得很好，
没有你我会过得好极了！
二人
你以为我还会要你吗？
我早就断了这个念头。
当我和你在一起，
我为你感到害臊。
13．初始之光
啊，红玫瑰！
人间的灾难深重之极！
人们的痛苦深沉之极！
我希望生活在天国里！
我来到宽阔的道路上；
一位天使来临，要我返回。
不！我不回去！
我来自上帝，我要回归上帝！
亲爱的上帝会赐予我光，
照亮我永恒幸福的生命！
① 鹅，可隐喻傻瓜。
② 内卡河，位于德国西南部，流入莱茵河。
③ 轻骑兵，为欧洲许多国家仿效匈牙利骑兵组建的骑兵部队，他们的军装带有特殊的镶边和花结，配有精致的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