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伯特《美丽的磨坊姑娘》
【说明】德国作曲家舒伯特（Franz Schubert 1797-1828）的声乐套曲《美丽的磨坊姑娘（Die schöne Müllerin）》作于1823年，歌词选自德国诗人米勒（Wilhelm Müller，1794－1827)的诗集《一个林中漫游者的遗诗》。译者参考了邓映易的配唱译文（人民音乐出版社，2000）。此译文被收入邹仲之编译《欧洲声乐作品译文集（一）冬之旅——欧洲声乐套曲名作选》（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1年出版）。
1．流浪
磨工的乐趣是流浪，
流浪！
他一定是个孬种，
从来不喜欢流浪，
流浪。
我们的启示来自溪水，
溪水！
它日日夜夜永不停歇，
一股劲流淌，
溪水。
我们的启示也来自水车，
水车！
它从来不会停止，
永不疲倦地旋转，
水车。
就连那沉重的磨盘，
磨盘！
也加入快活的舞蹈，
盼望更快地转动，
磨盘。
啊，我的乐趣是流浪，
流浪！
我的好主人，
让我平安上路吧，
去流浪。
2．向何方
我听见溪水潺潺
从石缝里涌出，
它冲下山谷，
清澈、晶亮。
我不知是什么征服了我，
给了我主意，
我不得不遵从它，
背上行囊。
永远冲下、向前，
永远追随溪水，
永远清澈，泛起浪花，
溪水永远晶亮。
这真的是我的路吗？
溪水啊，告诉我向何方？
你潺潺的声音
让我心神迷茫。
我为何说这是潺潺的水声？
这肯定不是潺潺的水声，
它分明是水仙女们
在溪水深处歌唱。
让她们歌唱吧，小伙子，
让她们快乐地流浪！
在每条清澈的溪流上，
都有水车在旋转。
3．止步
我看见一座磨坊，
隐藏在杨树丛中，
溪水潺潺歌唱，
水车隆隆旋转。
啊，欢迎，欢迎，
甜蜜的歌声！
那房舍多么亲切！
那窗户多么明亮！
天上的太阳
绚烂地照耀！
小溪啊，亲爱的小溪，
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4．感谢小溪
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我潺潺歌唱的朋友？
你潺潺地歌唱，
就为告诉我这些？
去找磨坊姑娘！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找她。
我领悟得对吗？
去找磨坊姑娘！
是她派遣你的？
是你迷惑了我？
我急于知道，
是不是她派遣你的。
不管事情怎样，
我都会接受它；
我已经找到了
我一直寻求的东西。
我寻找工作，
现在得到了，
我的手和心
都得到满足。
5．休息
但愿我有一千条胳臂干活！
能扳动所有水车！
但愿我能一口气吹过树林！
能转动每一块磨盘！
这样可爱的磨坊姑娘
就会留意我真诚的心！
啊，我的胳臂实在软弱！
我手提，肩扛，
我切割，敲打，
每个学徒都会干。
在安静凉爽的晚上，
我和大伙儿围坐一堂，
磨坊主人对我们说，
我们干的活儿让他高兴；
可爱的磨坊姑娘
祝福我们晚安。
6．疑虑
我不问花朵，
我不问星星，
它们不能告诉
我渴望知道的事情。
我不是园丁，
星星又高又远；
我要去问小溪，
我的心是不是在对我撒谎。
哦，亲爱的小溪，
你今天多么安静！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只要你说一个字。
这一个字是“是”，
另一个字是“不”，
这两个字包含了
我的整个世界。
哦，亲爱的小溪，
你的样子真古怪！
我不想多说什么，
告诉我，小溪，她爱我吗？
7．焦急
我要在每棵树上这样划写，
我要在每块石头上这样镌刻，
我要在每个花坛里撒下
飞快生长的水芹的种子，
我要在每张白纸上这样写下：
我的心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我要训练一只年青的八哥，
叫它能说出纯正清晰的字眼，
能模仿我说话的声音，
含着我热烈饱满的感情，
然后我会让它在她的窗口歌唱：
我的心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我要在晨风里这样呼喊，
我要在摇曳的林中这样低语；
每朵星星般的花儿这样闪烁，
芬芳的翅膀把话捎给她，
溪水啊，你只推动水车吗？
我的心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这情意一定从我眼里透露，
由我烧红的脸颊透露，
由我沉默的嘴唇透露，
我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楚告诉了她，
但是她丝毫不知我的渴望：
我的心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8．早安
早晨好，可爱的磨坊姑娘！
你为何转过头去，
似乎怀着伤心事？
我的问候打扰了你？
我的注视触犯了你？
那么我最好走开。
哦，我只好远远躲开你，
远远地，远远地
向心爱的窗口瞭望！
出来呀，你满头的金发！
从那圆圆的窗口出来呀，
你蓝色的眼睛！
你睡意朦胧的眼睛，
像缀满露水的花朵，
你为何不迎接太阳？
莫非你昨夜过得美妙，
此刻你闭门俯首
为那宁静的欢乐哭泣？
现在拨开美梦的迷雾，
清爽自在地起床，
迎接上帝明亮的早晨！
云雀在天空歌唱，
在我心灵的深处
爱情在诉说它的痛楚。
9．磨工的花
在溪边有许多小花，
眨着蓝色的亮眼张望。
溪水是磨工的朋友，
我爱的人的眼睛蔚蓝，
所以小花是我的。
我要在她的窗前
种植这些花朵，
当夜深人静，她躺下入睡，
它们会向她呼唤，
你将深知我的心愿。
当她合上双眼，
沉入甜蜜的梦乡，
一个声音向她低唤：
不要忘记我！
那是我的心愿。
当她清晨打开窗户，
满含爱意向外凝视；
你眼里的露水
将是我的泪水，
滴在你的身上。
10．泪雨
我们并肩坐在
凉爽的杨树荫里，
我们静静地看着
潺潺流淌的溪水。
月亮升起来，
星星跳出来，
它们悄悄俯视
溪水银色的明镜。
我不看月亮，
也不看闪闪的星星，
我只看她，
凝视她的眼睛。
看她点头，
凝视幸福的小溪；
岸边蓝色的小花，
像她一样点头凝视。
在溪水的深处，
整个夜空闪烁，
要拉我投入
它们的怀抱。
在云和星星上面
溪水快活地流淌，
用潺潺的歌声呼唤：
朋友，朋友，跟着我！
我的眼里涌出泪水，
明镜变得模糊；
她说：“要下雨了，
再见，我要回家。”
11．属于我
溪水，不要喧闹！
水车，停止吼叫！
林中欢快的鸟儿，
不论大小
都闭上你们的歌喉！
整个树林
今天只能唱响一支歌：
美丽的磨坊姑娘属于我！
属于我！
春天，你只有那些花朵吗？
太阳，你的光芒能更亮吗？
啊，一定只有我
怀着我神圣的秘密，
那广阔的世间无人理解！
12．暂停
我的鲁特琴挂在墙上，
一条绿丝带系住了它——
我不再唱歌，我的心已涨满，
我无法用歌声抒发我的幸福。
我炽热渴望的痛苦，
能在歌声里倾诉，
我的悲伤甜蜜而又温柔，
我的痛苦不是无病呻吟。
我的幸福多么巨大，
世间的语言岂能表达？
心爱的鲁特琴挂在墙上！
当微风拂过你的琴弦，
当蜜蜂的翅膀碰触到你，
我的心恐惧地颤动。
我为何把丝带留得这样久？
它常在琴弦上飘动如一声叹息。
那可是我爱的渴望的回音？
可是一首新歌的序曲？
13．绿丝带
“美丽的绿丝带挂在墙上，
褪去颜色多么可惜，
我实在喜欢绿色！”
亲爱的，你今天这样对我说。
于是我解下绿丝带，送给你：
去钟爱绿色吧！
虽然你爱的人遍体洁白，
绿色依然值得珍惜，
我也喜欢这种颜色。
为着我们的爱情永远常青，
为着未来的希望成长茂盛，
我们钟爱这种颜色。
现在你的长发上
系着绿丝带，
你多么钟爱绿色。
于是我知道希望在哪里萌发，
于是我知道爱情在哪里得胜，
于是我深深爱着绿色。
14．猎人
猎人在磨坊溪边搜寻什么？
骄傲的猎人，呆在你自己的地盘里吧！
这里没有供你打猎的野兽，
这里只有一头被我驯服的小鹿。
假如你想看一看这温顺的小鹿，
你必须把枪留在树林里，
把你狂叫的猎狗留在家里，
不许瞎吹你的号角，
刮掉你脸上蓬乱的胡子，
不然你会吓着花园里的小鹿。
但是你最好还是呆在树林里，
别来打扰磨坊和磨工的安宁。
为何把鱼放进树林？
为何把松鼠丢进池塘？
你就呆在树林里吧，骄傲的猎人，
让我独自厮守三个水车；
假如你想取悦我爱的人，
那么听着，朋友，叫她烦心的事情：
野猪在夜里冲出树林，闯进她的菜园，
把菜地踏得乱七八糟；
去杀了那头野猪，骄傲的猎人！
15．嫉妒与骄傲
可爱的小溪，你急匆狂乱，流向哪里？
是不是在愤怒追赶那无耻的猎人？
回来，回来，首先得责怪你的磨坊姑娘，
她行为轻浮，性情反复无常。
昨晚你看见她站在门口了吗？
扬起脖子向路上张望。
当猎人带着猎物高兴地回家，
好姑娘不该向窗外张望。
去吧，小溪，把这告诉她，
但是一个字也别提我这愁眉苦脸。
告诉她：我削好了一支芦笛，
正在为孩子们吹快活的歌儿。
16．可爱的颜色
我要穿上绿色衣装，
走在绿柳丛中，
因为我爱的人喜爱绿色。
我要寻找翠柏树林，
一片绿色的迷迭香，
因为我爱的人喜爱绿色。
去疯狂地打猎！
跨过篱笆和荒野！
因为我爱的人喜爱打猎。
这打猎的游戏叫作死亡，
这荒野上飘荡着我的爱情，
因为我爱的人喜爱打猎。
在绿草地为我挖一座坟，
用绿草皮把我覆盖：
因为我爱的人喜爱绿色。
不要黑色的十字架和鲜花，
只要绿色，四周一片绿色，
因为我爱的人喜爱绿色。
17．可恨的颜色
我愿离开这里，
去一个广阔的世界，
那里没有绿色，
没有绿色的树林和田野！
我想从每根树枝上
揪下全部绿叶，
我要把青草漂白，
白得像死亡的泪水。
哦，绿色，可恨的颜色，
你为何总盯着我，
这么骄傲、放肆、满怀恶意，
盯着我这不幸无辜的人？
我要躺在她的门前，
不管风吹雨打雪飘，
不管白天和黑夜，
轻轻唱着一个字：再见！
听，当树林里猎人的号角吹响，
你会听到她打开窗户！
即使她不是为了看我，
我还是看到了她。
哦，从你额头上
解下绿丝带吧；
再见，再见！分别时
递给我你的手！
18．干枯的花儿
你们这些花儿，是她送给我的，
将陪我一起进入坟墓。
你们为何悲伤地看着我，
似乎看穿了我的命运？
你们这些花儿，这样干枯苍白。
你们这些花儿，为何流尽了泪水？
啊，泪水不能复活五月的绿色，
不能让死去的爱情之花重新开放。
春天将来临，冬天将过去，
花儿将开放在绿草丛中。
花儿将陪我躺入坟墓，
你们这些花儿，是她送给我的。
待她走过坟墓，
会想起我纯真的爱情！
那时，小花，开放吧，开放吧！
五月到了，冬天过去了！
19．磨工与小溪
纯真的心为爱情死了，
百合花一齐凋谢了；
圆月躲进乌云后，
掩藏它满面的泪水；
天使们捂眼抽泣，
唱起安魂曲。
（小溪）
当爱情摆脱了痛苦，
一颗新星将在天空闪耀；
三朵玫瑰，一半红，一半白，
永不凋谢，在带刺的枝条上开放。
天使们将砍掉他们的翅膀，
在黎明时降临大地。
（磨工）
小溪啊，可爱的小溪，谢谢你的好意：
小溪啊，你怎能知道爱情的伤痛？
在你的深处，凉爽安宁！
小溪啊，流淌吧，为我唱一支摇篮曲。
20．小溪的摇篮曲
安睡吧，安睡吧，
合上你的眼睛！
疲惫的流浪汉，你到家了。
这里有真心实意，
你和我在一起，
一起流入大海。
在柔软的泥沙上
有凉爽的床，
蓝色水晶的卧室。
来吧，来吧，
这里应有尽有，
哄我的朋友入梦乡！
当狩猎的号角声
从绿色树林传来，
我会带着你喧嚣奔腾。
蓝色的小花
不要向下张望！
你们会搅乱我朋友的美梦。
躲开，躲开，
那座磨坊，
坏姑娘，别让你的影子惊醒他！
把你好看的手绢
扔给我，
我可用它遮盖他的双眼！
晚安，晚安！
当万物苏醒，
你会忘记快乐，忘记忧愁！
满月升起，
迷雾消散，
头上的天空多么辽阔！